谈及中医看面相,世人常有两种印象:一种是街头巷尾,手持罗盘,口吐莲花,断人生死祸福的江湖术士;另一种则是古籍医案中,医者凝神静观,通过患者面容气色洞察病情,断定病灶所在的杏林高手、这两种“看面相”,虽都着眼于方寸之间,其内核与旨归却有天壤之别。
中医的“看面相”,并非民间流传的“相术”,其根基在于“望诊”、望、闻、问、切,乃中医四诊之基石,“望”居其首,可见其重、医家经典《黄帝内经》有云:“有诸内,必形诸外、”这句话是中医观察生命形态的根本法则,意指人体内部脏腑、气血、津液的盛衰变化,必然会通过外在的形态、色泽、神态表现出来、面部,正是这一表现最为集中、最为显见的区域。
面部为“诸阳之会”,十二经脉之中,手足三阳经皆上行于面,气血最为充盈、脏腑之精华,气血之充盈,皆上荣于面、面部就如同一面镜子,映照着身体内部的细微波澜、中医的望诊,看的正是这面镜子所反映的健康信息,而非预设的命运轨迹。
那么,从健康信息如何延伸至“性格”?这便触及了中医形神一体的整体观、中医认为,人的情志活动与脏腑功能密切相关、所谓“五脏藏五神”,即心藏神、肝藏魂、脾藏意、肺藏魄、肾藏志、脏腑功能的强弱盛衰,会直接影响人的情绪与心性、这种影响,日积月累,便会固化为我们常说的“性格”或“气质”。
譬如,肝主疏泄,调畅气机与情绪、若一个人的肝气条达、功能旺盛,其面色通常红润有光泽,眼神明亮有神、这样的人,在性格上往往表现为果敢、有决断力,情绪疏导能力强、反之,若肝气郁结,疏泄不畅,面色可能出现青黄,或两胁、眼周色泽晦暗、其人则容易情绪压抑、多思多虑,甚至急躁易怒,遇事常感憋闷、这并非是“面相”决定了性格,而是内在的生理状态影响了心理状态,最终共同显现于面容之上。

再如脾胃,为后天之本,气血生化之源、脾胃健运之人,唇色红润饱满,面部肌肉丰盈、他们通常精力充沛,待人宽厚,思虑周全,性格上有一种稳定与包容的力量、而脾胃虚弱者,面色可能萎黄,口唇淡白无华、这类人容易思虑过度,多愁善感,常伴有疲倦乏力,性格上或显优柔寡断、医者通过观察其面色唇色,便能对其气血状态与心性特点有一个初步的把握。
肾为先天之本,主藏精,其华在发,开窍于耳、肾精充足者,耳廓饱满,色泽润泽,头发乌黑浓密,其人往往意志坚定,精力充沛,有较强的生命力和抗压能力、若肾精亏虚,则可能面色黧黑,眼眶发暗,耳朵轮廓干瘪,其人或许会表现出胆怯、健忘、缺乏恒心与毅力。
中医望诊所观察的,远不止这些固定的形态、更为关键的是动态的“气色”与“神采”、“色”指颜色,“气”指光泽度、健康的色泽是“红黄隐隐,明润含蓄”,如玉石内蕴的光华,沉静而有生气、病理的颜色则显得浮泛、枯槁、暴露、一个人的精神状态,其“神”之有无、强弱,则主要通过眼神来体现、眼神清澈明亮,顾盼有神,说明心神健旺,思维敏捷,性格开朗、若眼神晦暗,呆滞无光,则可能是心神耗伤,提示其人或有长期的精神内耗或情绪低落。
进入现代社会,我们习惯于用心理学量表来剖析性格,用精密仪器来检测健康、中医通过面容来洞察身心状态的方式,看似古老,却蕴含着深刻的朴素系统论思想、它并非是给人的性格贴上僵化的标签,更不是宿命论的判断、它是一种整体的、动态的观察、它看到的是,一个长期暴饮暴食、脾胃受损的人,其面部会浮肿、色黄,其性格也可能因精力不济而变得懈怠;一个长期熬夜、肝血亏虚的人,其面色会晦暗、长斑,其情绪也可能变得焦躁不稳。
回到最初的问题:中医还会看面相识性格吗?答案是肯定的,但其“识”,是基于生理-心理-形态三者统一的辨识,而非孤立的、玄学的臆断、医者通过观察您的面容,看到的不是您的未来,而是您当下的身心状态,是您生活习惯、情绪模式在身体上留下的印记、这种观察的目的,不是为了评判,而是为了“治未病”——提醒您哪些脏腑功能可能失调,哪些情绪需要疏导,从而调整生活方式,让身心回归平和。
您面上的每一道纹路,每一点色泽变化,都是您生命故事的独特篇章、中医所做的,便是去阅读这本由身体书写的书,从而帮助您更好地理解自己,走向更和谐的生命状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