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看似一语可破,如孩童指日,一东一西,泾渭分明、然细细思量,其间的道理,远非一条直线两端那般简单、它根植于天地自然的法则,又在人文历史的长河中,生发出万千枝节。
天道之常:日升与日落
东与西最根本的对立,源于我们脚下这颗星球的自转、每日清晨,太阳跃出地平线,光芒万丈,普照大地,此为东、傍晚,日轮西沉,余晖隐去,夜幕降临,此为西、这是最朴素、最无可辩驳的物理现实、东,是光明的起点,是生机的勃发,是新一天的开端、西,是光明的终点,是万物的沉寂,是休养生息的时刻。
基于此,人类的祖先便确立了最基本的方位感、在没有罗盘与地图的年代,太阳就是最可靠的向导、面朝东方,感受晨曦的暖意,背后便是西方、这种身体的记忆,刻印在人类最古老的基因里、从这个层面讲,东与西,是绝对的、根本的相对、它们如同阴与阳、生与死、始与终,构成了世界运行的基本节律。
人文之界:坐标与分野
当人类开始丈量世界,东与西便从一种自然感知,演变为一种人为的坐标体系、地图被绘制出来,本初子午线被确立为东西经度的起点、于是,世界被人为地划分、有了东半球与西半球,有了“东方世界”与“西方世界”。
此时的“东”与“西”,承载了远超地理方位的意义、它成了文化、政治、经济乃至思想体系的标签、我们说“东方”,会联想到儒家文化、集体主义、含蓄内敛的民族性格、我们提“西方”,则会浮现出古希腊的哲学、文艺复兴的艺术、工业革命的机器轰鸣以及强调个体价值的社会观念。
这种分野,让东与西的“相对”变得尖锐起来、它们不再仅仅是日升日落的平和循环,而是在历史的舞台上,扮演着相互对望、相互影响,甚至相互冲突的角色、“东风西渐”与“西风东渐”,描述的便是这两种巨大文明力量的互动与交融、在这重意义上,东与西的相对,是历史的、动态的,充满了张力。
汉字之妙:意蕴与哲思
回到我们自己的文化语境中,汉字本身就藏着对东与西的独特理解。

看“东”字、甲骨文中,“东”字形如一个两端被束起的口袋,或说是一个木囊、一种流传甚广的说法是,其本意与太阳有关,象形为日初升,穿过树木枝干之形,即“日在木中”、木属东方,日出东方,生机盎然,此意象极为贴切。
再看“西”字、甲骨文的“西”,形似一只鸟巢、古人观察到,飞鸟暮归巢,日落于西,鸟儿归家、故以鸟巢之形,示意日落的方向、西,因此带上了归宿、安息的意涵。
一升一落,一出巢一归巢,汉字用极简的笔画,勾勒出东与西在古代先民心中的诗意图景、这种相对,不是冰冷的对立,而是一种充满生命气息的和谐循环。
更有趣的是“东西”一词、我们为何称物品为“东西”,而不称“南北”?说法颇多、一说唐代长安城有东市、西市两大市场,人们购物便说“去东市或西市买”,久而久之,“买东西”便成了购物的代名词,“东西”也泛指一切物品、另一说更富哲理,与五行学说有关、东属木,西属金,南属火,北属水、金木是可被拿在手中、装入篮筐的实体,而水火无形,难取难携、故以“东西”代指可被拥有的具体事物、无论哪种解释,都可见东与西这两个方位,已深深融入我们语言的肌理,其相对关系在日常用语中被消解,转而合二为一,包罗万象。
圆融之道:相对的统一
东与西的相对,是建立在平面思维上的、若我们将视野拉高,从大地回到我们身处的这颗星球,会发现一个奇妙的事实:地球是圆的。
这意味着,你从一个点出发,一直向东走,最终会回到你的出发点,而这一路的终点,恰恰是你所认为的“西方”、同样,一路向西的旅程,尽头亦是东方、在圆融的球体上,直线思维的对立消失了、东方和西方,首尾相连,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它们更像是一个环,而不是一条线的两端。
这种地理上的圆融,恰好可以映照文化与思想的境界、绝对的东方或西方是不存在的、一个身处上海的人,看日本是东方;而一个身处洛杉矶的人,看日本则是西方、我们口中的“中东”,对于欧洲是“东”,对于我们却是“西”、方位的定义,取决于观察者自身的位置。
东与西的相对,是相对的,而非绝对的、它们是观察世界的两个不同视角,两种不同路径,但最终都通向对整个世界的完整认知、固守一方,视另一方为绝对的对立面,便如同只知直线而不知圆环,失之于偏颇。
当我们再次面对“东面和西面相对吗”这个问题,答案已在心中、它们在物理现象上相对,在人文地理上分野,在汉字哲思中循环,又在宇宙的宏大尺度下统一、它们是永恒的对立,也是永恒的互补,共同构成了一个完整而流动的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