貌取人,失之子羽、孔夫子当年留下的这句感叹,早已成为劝人不可单凭外表示人的警句、在华夏数千年的文化长河中,另一门名为“面相”的学问却从未断绝,它试图从眉眼鼻口之间,窥探一个人的性格、运势乃至一生的荣辱沉浮、那么,面相推断命运,究竟是洞察天机的智慧,还是穿凿附会的迷信?
这门学问的根基,在于一个流传甚广的理念:相由心生、此言非虚、一个人的心境、情绪与长年累月的习惯,确会悄然无声地雕琢其容貌、长期愁眉不展者,眉心川字纹深锁;心性豁达开朗者,眼角眉梢常带笑意,鱼尾纹亦是欢愉的印记、心地宽厚之人,面容气象自有一份祥和;而心胸狭隘、多思多虑者,其面部肌肉的紧张与线条的局促,亦难以掩饰、从这个层面看,面相是过往生命历程的“成绩单”,是性格与经历在面庞上的投影、观察一个人的面相,很大程度上是在解读其性格特质与生活状态。
古人将面部分为“三停”——上停(额头至眉)、中停(眉至鼻底)、下停(鼻底至下巴),分别对应早年、中年、晚年的运势、又论“五官”,认为耳为采听官,眉为保寿官,眼为监察官,鼻为审辨官,口为出纳官、每一部位的形态、色泽、气韵,都被赋予了特定的解读、譬如,天庭饱满被认为是早年运佳、智慧聪颖之相;鼻梁高挺、鼻头有肉则被视作中年财运亨通、事业有成的标志;下巴方圆丰满,则象征晚景安康,福泽绵长、这些论断,在民间积累了大量“应验”的故事,使其更添神秘色彩。
然则,若全然以此为凭,便又陷入了另一重迷障、人的容貌,首要取决于父母的遗传基因,这是先天之数,与生俱来、一个天生鼻梁不高的人,难道就注定中年困顿吗?一个额头平平的女子,就必然无法获得幸福的早年生活?若命运全然由一张脸谱定格,个人的奋斗、后天的努力又置于何地?这显然与我们所信奉的“人定胜天”的信念相悖。

面相学的判断,往往充满了模糊性与主观性、何为“饱满”?何为“端正”?其标准难以量化,全凭相师一心之论断、这便为江湖术士提供了巨大的操作空间、他们善于察言观色,从求问者的衣着谈吐、神情忧虑中捕捉信息,再结合面相上一些模棱两可的说法,便能道出一二看似精准的“预言”、这其中,更多的是心理学的应用,而非玄学的洞察、求问者带着特定的困惑而来,内心早已有了预设的答案与担忧,相师之言恰好击中了这份心理预期,便产生了“真准”的错觉,这便是所谓的“巴纳姆效应”。
我们亦不能完全否定面相中蕴含的合理内核、抛开预测未来运势的玄秘部分,面相更像一门古老的“非语言行为观察学”、一个人的精神状态与健康状况,确实会通过“气色”显现于外、目光炯炯有神,面色红润光泽,通常代表精力充沛,身心康健、反之,眼神黯淡,面色晦暗,则可能是身心俱疲或健康有恙的信号、中医的“望闻问切”四诊法中,“望诊”居于首位,便是通过观察病人的神、色、形、态来判断其内在的健康状况、从这个角度看,面相是健康的晴雨表,是身体内部状态的外在显化。
更为深邃的智慧在于“相随心转”、面相并非一成不变的石刻,而是一幅流动的画卷、人的心念、行为、学识与修养,会持续不断地改变着自己的气质与容貌、一个年轻人或许面带戾气,但若经过生活的磨砺与知识的洗涤,心性变得谦和、慈悲,数年之后,其面容上的戾气定会褪去,代之以温润与平和、这说明,命运的主动权,始终掌握在自己手中、与其对着镜子担忧自己的某个部位是否“破相”,不如反躬自省,修养内心、心田宽广,福气自来,容貌气度亦会随之改变。
归根结底,面相可以作为一种识人的参考,一种了解个人过往与现状的辅助工具,却绝非判定未来的铁律、它所揭示的,更多是基于长期行为模式所形成的性格倾向,以及这种性格可能带来的行为后果、一个眼神坚毅、鼻梁端正的人,或许天生具有更强的执行力与自信心,这在事业上更容易取得成功,但这并非命运的恩赐,而是性格的驱动、与其说面相决定命运,不如说性格影响行为,行为塑造习惯,习惯决定命运、而面相,只是这个漫长链条中一个显性的表征罢了、真正的智者,看相不是为了听天由命,而是为了更好地认识自己,扬长避短,修正心性,从而去创造和改变自己的命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