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相学始终未能踏入现代学府的殿堂,这一问,其实触及了现代教育的根基与社会伦理的边界、答案并非简单一句“封建迷信”便可蔽之,其背后是科学精神、社会公义与教育目标之间深刻的博弈。
现代教育体系,其构建的基石是可证伪、可重复、有严谨逻辑的科学方法论、无论是物理定律,还是化学公式,其知识体系都建立在大量实验与数据之上,经得起反复推敲与验证、相学,源于古代朴素的观察与经验,其理论体系更像是一种基于统计与联想的艺术,而非科学、譬如,古籍言“天庭饱满者贵”,这是一种概率性的归纳,却无法提供必然的因果联系、我们无法设计一个双盲实验,去验证特定面部特征与个人命运之间的精确关联、当教育试图将其纳入课程,第一个无法逾越的障碍便是其知识的客观性与检验标准、教材如何编写?考试如何评分?是以《麻衣神相》为准,还是以《柳庄相法》为纲?流派纷呈,标准不一,这使得相学天然无法适应现代教育对知识标准化、体系化的要求。
教育的核心使命之一,是促进社会公平,破除偏见、相学理论若被引入课堂,极易演变为一种高级的、系统化的“相貌歧视”、试想,当一个孩子因为“颧骨高耸”而被贴上“克夫”的标签,或因为“鹰钩鼻”而被暗示“心机深沉”,这对他的心理成长将是毁灭性的打击、学校本应是教导学生透过现象看本质、尊重个体差异的地方,而非教会他们用外貌去预判、定义甚至审判他人、这与教育倡导的平等、包容、反歧视的核心价值观背道而驰、将相学作为一种知识传授,无异于在孩子们心中埋下“以貌取人”的种子,这颗种子一旦发芽,便会滋生出傲慢、偏见与对立,构成对社会伦理的潜在威胁。

教育旨在赋予个体能动性,鼓励人通过后天努力改变命运、而相学的底层逻辑,带有强烈的宿命论色彩、“相由心生”固然有其哲理,但更多时候,相学强调的是一种先天的、难以更改的命理框架、若学生深信自己的命运早已刻在脸上,那么奋斗的意义何在?个人的意志与努力又将置于何地?这种消极的心理暗示,会削弱人的主观能动性,培养出一种听天由命的惰性思维、这与现代教育鼓励创新、拼搏、实现自我价值的精神内核是根本冲突的、教育应当是点燃希望的火炬,而非铸造宿命的枷锁。
我们并非要全盘否定相学作为一种民俗文化或古代哲学思想的价值、在历史、社会学或文化研究的课堂上,相学完全可以作为一个有趣的研究对象被提及、我们可以探讨它在中国古代社会扮演的角色,分析其背后的文化心理与社会结构,理解古人是如何尝试解释世界与人生的、但这与将其作为一门实用技能或客观真理来教授,有着本质的区别、前者是知识性的审视与批判,后者则是信念性的灌输与接纳、教育体系能容纳对相学的学术研究,却不能容忍将其作为评判人的工具来推广。
从实践层面看,谁有资格来教授这门学问?是深谙古籍的学者,还是行走江湖的相士?其教学资格如何认证?教学过程如何监管?一旦教学内容出现偏差,对学生造成误导,其后果谁来承担?这一系列现实问题,都让相学进入公共教育系统变得举步维艰、教育系统需要的是稳定、可靠、对社会负责的知识传播,而相学这种高度依赖个人解读与经验传承的“学问”,充满了太多的不确定性与风险。
学校不教面相学,并非简单的文化傲慢或对传统的摒弃、这恰恰是现代教育体系经过深思熟虑后,为守护科学精神、捍卫社会公平、激发个体潜能而做出的理性选择、它将相学归于其应有的位置——作为一种值得探究的文化遗产,而非衡量人生的标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