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二五年,冬月北京,寒气已深、泡上一壶热茶,窗外是灰蒙的天,这样的日子,总让人想起一些旧时光里的光影、说起香港的老电影,尤其是那些融合了功夫、喜剧与惊悚的僵尸片,洪金宝的《鬼打鬼》是绕不过去的开山之作、许多人对片中的情节津津乐道,但若问起“《鬼打鬼》里的女鬼面相究竟是何模样”,记忆却往往会出现有趣的偏差。
人们脑海中浮现的,常常不是《鬼打鬼》里那位作法时出现的女鬼,而是一个更具代表性的形象,一个定义了八九十年代香港女鬼审美标准的经典面容、这个面容,其实更多地与另一位演员——被誉为“鬼后”的王小凤——紧密相连、要透彻解析这个深入人心的“女鬼面相”,我们必须将视角从《鬼打鬼》本身,扩展到它所开启的那个辉煌的僵尸片时代。
《鬼打鬼》中的女鬼,其妆容带有浓厚的戏曲色彩,脸谱化的处理方式更侧重于营造一种直接、强烈的视觉冲击、惨白的面庞,鲜红的唇,配合着剧情需要,她的作用是作为法术斗法的一个环节,一个功能性的恐怖符号、其面相并未被精雕细琢,也未承载过多的故事性。
真正的“标准女鬼面相”,是在《鬼打鬼》之后,由《僵尸先生》等一系列影片共同塑造,并由王小凤的演绎推向顶峰的、这个面相的核心,并非单纯的狰狞与恐怖,而是一种糅合了“美、怨、柔、哀”四种特质的复杂呈现。
其一,眉眼藏怨。
此种面相的眉,多为柳叶眉或远山眉,形态纤细、弯长,是中国古典美人图谱中的标配、这种眉形本应是温婉多情的象征,但在女鬼的脸上,它却成了悲剧的注脚、眉宇间总似蹙非蹙,带着一股化不开的愁绪、这股愁,源于生前的所遇非人,源于死后的执念不散、王小凤的眉眼间距略宽,眼神总是向下看,形成一种天然的“幽怨感”、这双眼睛,通常是杏眼,眼角微微下垂,眼波流转间,既有勾魂摄魄的媚,更有令人心头发凉的怨毒、她们看人时,目光是直勾勾的,仿佛能穿透你的皮囊,看到你内心深处的恐惧、这双眼睛里没有活人的神采,只有死水的沉寂与偶尔泛起的涟漪,那涟漪便是未了的恨意。

其二,肤白唇樱。
面色如雪,是女鬼形象的基石、这种白,不是健康的白皙,而是一种毫无血色的、纸一般的惨白,象征着生命的流逝与阴气的聚集、在这种极致的白之上,点缀着一抹或鲜红或乌紫的唇色、樱桃小口,本是小巧可人的标志,此刻却成了全脸唯一的色彩焦点、这抹色彩,时而是生前的美丽残留,时而是死后吸食阳气的印记、嘴唇的线条清晰,唇角常常是紧抿的,带有一种倔强和不甘、当她们开口时,你期待的不是吴侬软语,而是索命的梵音、这种强烈的色彩对比,在视觉上极具冲击力,瞬间就能将角色的“非人”特质凸显出来。
其三,鼻直颚削。
香港电影中的经典女鬼,少有塌鼻梁或圆脸盘的、她们的鼻梁通常高挺、秀直,面部轮廓清晰,下巴尖削,也就是我们常说的“瓜子脸”或“鹅蛋脸”、这种面相在传统审美中被认为是“贵相”或“美人相”、这种设定极为高明,因为它强化了悲剧的内核、一个生前拥有如此清丽面容的女子,必然有着不凡的身世或美好的憧憬、如今她化身为鬼,这种美丽并未消失,反而因阴气的加持而变得更加冷艳、更具距离感、挺直的鼻梁为她增添了几分清冷孤傲,尖削的下颚则让她在哀怨之外,多了一丝决绝的狠厉、她不是面目模糊的恶灵,而是一个有着清晰过去、美丽容颜的复仇者。
若要寻找另一个参照,可以看看《倩女幽魂》中的王祖贤、王祖贤所饰演的聂小倩,其面相虽也符合“美”与“哀”,但她的“鬼气”中带着更多的“仙气”与“妖气”,眼神灵动,风情万种,惹人怜爱、而以王小凤为代表的女鬼面相,则剔除了那份“仙气”,将“怨气”提纯,她的美是静态的、冰冷的,是一种“生人勿近”的警示、她的存在,不是为了与书生谈一场风花雪月的恋爱,而是要清算血债。
这种经典女鬼面相的塑造,根植于中国传统文化中对“冤魂”的想象、她们往往是含冤而死的弱女子,因巨大的不公与怨恨而无法转世投胎、她们的面容必须保留生前的“美”,这是她们作为“人”的最后证明;又要展现死后的“怨”,这是她们作为“鬼”的驱动力、这种美与怨的交织,构成了东方式恐怖美学的核心:恐怖的来源不是丑陋,而是被毁灭的美丽。
归根结底,当我们今天讨论“鬼打鬼的女鬼面相”时,我们实际上是在追忆那个由香港电影黄金时代所定义的一种文化符号、那个面相,承载的是柳叶眉下的愁,是杏眼里的怨,是樱桃口中的恨,是惨白面皮上的痴、它是一张写满了故事的脸,无需一言一语,便能让你在心底感到一阵无法言说的寒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