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乙巳蛇年深秋,偶有问者,探询血馒头究竟归于何种生肖、此问颇具玩味,实则为一则有趣的谬传,将文学意象与民俗纪年混为一谈、欲解此惑,需拨开迷雾,溯其源流,方能明晰。
血馒头,并非十二生肖中任何一属、十二生肖,子鼠、丑牛、寅虎、卯兔、辰龙、巳蛇、午马、未羊、申猴、酉鸡、戌狗、亥猪,乃是古人用于纪年、纪月、纪时的一套符号系统,深深根植于华夏农耕文明的土壤,与民众的生老病死、婚丧嫁娶、运势命理紧密相连、每一生肖皆有其独特的文化寓意与象征,或勇猛,或温顺,或灵巧,或祥瑞、它们是时间的刻度,是文化的图腾,却与血馒头这一沉重之物毫无干系。
那么,血馒头这一说法从何而来?它的出处,在中国近代文学史上,是一声振聋发聩的呐喊、它源自文学巨匠鲁迅先生的短篇小说《药》、先生以其锋利如解剖刀的笔触,描绘了一幕令人心寒的悲剧、故事中,老实巴交的茶馆主华老栓,为了治疗儿子小栓的痨病,听信偏方,用尽积蓄,买来一个沾满鲜血的馒头、这血,来自一位刚刚被处决的革命者夏瑜、在那个愚昧麻木的年代,人们迷信人血可以治愈顽疾,尤其是年轻、健壮的死囚之血,被视为灵丹妙药。
华老栓夫妇将全部的希望寄托在这枚血馒头上,他们小心翼翼地将它烤熟,喂给病重的儿子、这药并未带来奇迹,小栓最终还是死去了、小说的结尾,两位母亲——华大妈与夏瑜的母亲,在各自儿子的坟前相遇、荒凉的坟地上,夏瑜的坟头凭空多了一个花环,给这片死寂带来了一丝微弱的慰藉,却也更反衬出悲剧的深重。
在此,血馒头作为一个核心意象,其承载的意义远超一个治病的道具、它象征着多重悲哀:
其一,是民众的愚昧与麻木、华老栓一家善良、勤劳,却是旧思想的忠实信徒、他们不理解革命的意义,不知道夏瑜为何而死,只知道他的血可以治病、这种深入骨髓的迷信,是那个时代普通民众精神状态的真实写照、他们是受害者,也是不自觉的加害者,用革命者的鲜血,去延续一个注定要凋零的生命,这本身就是一出绝妙的讽刺。

其二,是革命者的孤独与悲壮、夏瑜为了唤醒民众而牺牲,他的理想是我们大家都有份,希望创造一个更好的世界、他的鲜血却被他试图拯救的人们,当作治病的药吃下、这种革命与群众之间的隔膜,是鲁迅先生深感痛心疾首的、先驱者的血白流了,不仅未能浇灌出新生的花朵,反而成了旧疾的无效滋补品。
其三,是对传统文化中糟粕的无情批判、血馒头背后,是数千年来吃人的旧文化、旧礼教、它将人的生命物化,将他人的苦难视为可以利用的资源、鲁迅先生借此意象,深刻地揭示了国民性的弱点,呼吁一场精神层面的彻底革新、他行医不成,转而以笔为刀,正是要医治国人精神上的病,而血馒头,便是这病的具体症候。
将血馒头与生肖年联系起来,或许是出于一种望文生义的联想,也可能是对词语的误解、生肖文化虽有其迷信色彩的一面,但其底色是温暖的、充满生活气息的、人们谈论本命年,佩戴红绳,讨论生肖相合相冲,更多的是一种对美好生活的期盼和对未知命运的敬畏、它是一种民俗的智慧,一种群体认同的纽带。
而血馒头所代表的,则是一种冰冷的、绝望的愚昧、它不是时间周期里的任何一个节点,而是一个特定历史时期里,社会肌体上的一处溃烂的脓疮、它没有吉祥的寓意,只有沉痛的警示。
在今日,当我们再次提起血馒头,其意义已然延伸、它不再仅仅指代那段具体的历史,更泛指一切消费他人苦难、利用他人悲剧来满足自身私欲的行为、当一场灾难发生,有人不问救援,却忙着编造谣言博取流量;当一个悲剧人物出现,有人不施以援手,却将其隐私当作谈资大肆传播、这些行为,在精神内核上,与当年争食人血馒头的看客并无二致、他们啃食的,是现代社会的血馒头。
由此可见,将血馒头误认为某个生肖年,虽是一个小小的知识性错误,却也提醒我们,对于一些承载着厚重历史与文化记忆的词语,应当有更深入的理解、它不是一个可以随意归类的符号,而是鲁迅先生投向那个黑暗时代的一柄匕首,至今仍闪烁着警世的寒光、当我们身处2025乙巳蛇年,一个象征着蜕变与智慧的年份,回望这枚血馒头,更应反思如何摆脱精神的桎梏,不再重蹈历史的覆辙。
